老俞闲话：征服格拉纳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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毕加索与马拉加（Malaga）

今天是踏上西班牙的第四天，行程是去格拉纳达，250公里。看西班牙地图，在塞维利亚和格拉纳达中间，往南拐，一直到地中海岸边，有一座城市叫马拉加。我和导游商量，一直到格拉纳达,行程有点单调，要不就往上先去科尔多瓦，要不就往下到马拉加，这样至少可以多一点收获。我本来选科尔多瓦，但孩子们选择了马拉加，因为那是毕加索的出生地。

早餐后八点半出发，一路向东，到十点左右，右拐，走上了去马拉加的道路。我读过华盛顿·欧文的《征服格拉纳达》一书，书中描述了天主教军队去征服被伊斯兰教控制的马拉加，翻山越岭，道路阻隔的艰苦。现在亲临其境，果然见到两边山峰高居，怪石嶙峋，在古代这样的道路几乎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。

马拉加在古希腊时期，就是希腊城邦移民的居住点，后来又成为古罗马在地中海的要塞，再后来伊斯兰教入侵，马拉加是他们首先占领的几个地点之一。整个伊斯兰教时期和天主教时期，这也是西班牙地中海地区重要的贸易集散地。

其实这样的城市在西班牙还有不少，为了上面这些原因，并不一定非要去马拉加。但这里是毕加索的出生地，这就不一样了。尽管我从来没有看懂毕加索，甚至认为他有点滥用自己艺术才能的味道，但不管怎样，他的出生地还是值得来转一转。所谓一个人为一座城市带来荣耀和繁华，指的就是毕加索这样的人。

到了马拉加，先到毕加索小时候生长的广场和房子去看了看。广场上有毕加索坐在那里的铜像，我坐在他边上照了一张相，想象着他小时候在广场上玩耍的样子。人总有童年的时候，总有在童年留下的美好记忆，但毕加索自从10岁离开了家乡之后，一生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乡。没有人知道在他心里，家乡被安放在了什么地方。

他住过的房子没有开门，我们只能转头走向毕加索博物馆。博物馆里收藏了一些毕加索的画作和雕塑，大部分都是他的家人亲戚捐献出来的。毕加索一生结婚九次，从爱情寻找艺术灵感，作画无数。现在全世界各地，几乎都有毕加索绘画的收藏。

在西班牙，除了马拉加，真正收藏他艺术作品的地方在巴塞罗那。那是他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城市，现在为了纪念他，为他建了一座真正的纪念馆。在马德里，还收藏了毕加索描绘西班牙内战最著名的油画《格尔尼卡（Guernica）》。马拉加的收藏并不多，两层楼不到一百幅绘画，加上一些雕塑。作品被布置得比较精致，墙上挂着解说器，里面有中文频道，可以边看边听。从博物馆出来，我们一路走到了马拉加海边，海边的山顶上耸立着古城堡。当时天主教为了拿下被伊斯兰教盘踞的城堡，曾经血战了很长时间。后期天主教收复整个西班牙半岛，以拿下马拉加为标志之一。拿下马拉加后，格拉纳达就成了一座没有护卫的孤城。最终驱赶摩尔人，就变成了指日可待的事情。

今天的马拉加海边，阳光灿烂，游人三三两两，悠闲散步，远处停靠着横渡地中海去到北非的渡轮。如今的世界和宗教，都学会了互相接纳和包容，因此也变得更加安宁和美丽。伊斯兰教曾经是比基督教更加包容的一种宗教，可惜一些宗教极端分子，又开始了新一轮把世界从中间撕裂开来的努力，让世界在享受了不长久的安定之后，又重新陷入恐慌之中。人类的历史，一路都是打打杀杀、互相残害、你死我活的历史，真正享受共识下的安宁和繁荣，才只有几十年的时间。即使这几十年，很多地区和宗教，还在继续上演仇恨和杀戮。我是个悲观主义者，认为面向未来，世界能够彻底达成共识，互相包容共存的概率其实也不高。阿尔罕布拉宫（ALHAMBRA）

在马拉加海边散步完毕，上车继续向格拉纳达出发。半道上在路边吃了一次西班牙农家乐，居然有上好的当地产的鱼子酱，加上牛肉、烤乳猪，美美饱餐了一顿。吃完后上车，一会就到了格拉纳达的古皇宫阿尔罕布拉宫。格拉纳达是阿拉伯摩尔人在伊比利亚半岛的最后一个王国，到15世纪才在天主教卡斯蒂利亚王国的打击下消亡。著名的摩尔人皇宫阿尔罕布拉宫，就坐落在古城边上的一座山顶上。

凡是弹吉他的人，应该都知道著名的吉他曲《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》（Recuerdos de la Alhambra）。这是由西班牙吉他大师弗朗西斯科•塔雷加作曲的经典之作，1896年创作，有“名曲中的名曲”之美誉，全曲采用轮指技巧长达3、4分钟，给人以“大珠小珠落玉盘”的感觉，所以也被称为珍珠曲。如果你坐在皇宫颓废的台阶上听这首曲子，那时快时慢的节奏，会把你带进对于王国辉煌和颓败的遐想里。我就是坐在皇宫里院子里的树荫下，听完了这首吉他曲的。

格拉纳达的再次繁荣，和美国作家华盛顿•欧文相关。欧文在西班牙待了很多年，常住塞维利亚。有人告诉他几百公里外的格拉纳达，有座皇宫十分神秘，把他的好奇心引发出来，于是骑马牵驴、翻山越岭来到了格拉纳达，向当地总督申请住进了皇宫。当时的皇宫，已经被很多无家可归的穷人和乞丐占据，开始破败。欧文在皇宫一住就是三个月，对格拉纳达的历史进行了深入研究，写出了在西方被广泛阅读的《征服格拉纳达》（Chronicle of the Conquest of Granada），引发了西方人对于格拉纳达的极大兴趣。到今天，这里依然是西方人到西班牙旅游的首选地，因为除了历史，这里也是安达卢西亚风情的浓缩之地。

我在Kindle上下载了《征服格拉纳达》，一路翻阅。书中详细记录了在最后的岁月里，格拉纳达王国和卡斯蒂利亚王国之间你死我活的斗争，最终以格拉纳达的失败而告终。最后的国王布阿卜杜拉放弃王国，回归北非阿拉伯世界。他离开的时候，在一座山上回望古国，一声叹息。此后，这个地点就被叫做“摩尔人最后的叹息”，真有点古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感觉。我们到达阿尔罕布拉宫，正是炎热的下午3点钟，阳光普照大地，天空像一块巨大无边的蓝宝石，太阳就像镶嵌在蓝宝石中一颗闪闪发光的钻石。阿尔罕布拉宫在阳光和绿树中，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，披着已经黯然的红色外衣，向世人诉说着自己以往的沧桑。罕布拉就是阿拉伯语红色的意思，所以阿尔罕布拉宫，翻译过来就是红宫的意思。

这个宫殿的建筑，比塞维利亚的皇宫更加细致精巧，可以说是集阿拉伯人建筑精华之大成了。这也不奇怪，因为格拉纳达作为摩尔人统治的地区，比塞维利亚多存在了200年，又是比较富裕的地区，所以皇宫建设自然有更多的财力支持。

皇宫里终年流水不断，所有庭院里都有喷泉涌出。其实这一流水是从南边三十公里之外的内华达山脉，通过引水渠引流过来的。内华达山是西班牙南部的最高山脉，3000多米高，一到冬天就白雪皑皑，是欧洲南端的最高峰，也是西班牙冬天最南端的滑雪地。山中水资源丰富，摩尔人就模仿古罗马人，用引水渠把水引入城市和皇宫。水在进入皇宫后，先流入一个储水池。储水池里养着几只乌龟，如果有人往水里投毒，乌龟就会死掉，这样确保皇宫里的饮水安全。现在储水池已经废止，但从山上下来的流水，依然淙淙不息。

远处的内华达山矗立在那里，夏天的山上没有积雪，多了一份冷峻，少了一份白色的柔美。我曾见过以白雪皑皑的内华达山为背景的阿尔罕布拉宫照片，洁白的山峦、红色的宫殿，在寂静中一同进入永恒。还有一个题外话，美国的内华达州，就是因为这座山命名的，当初的内华达州，实际上是西班牙在美洲的殖民地之一。

在皇宫的窗户里，能够俯瞰山脚下格拉纳达的古城。古城名叫阿尔贝辛，实际上是在对面一座不算太高的缓坡山上。参观完阿尔罕布拉宫后，我们开车绕了一大圈才到达了山脚下的城市。我们入住的宾馆叫PALACIO DE SANTA PAULA，位于格拉纳达贯穿历史中心的主要街道Gran Vía大道上，前身是16世纪的Santa Paula Convent修道院，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改成了宾馆。酒店是受保护建筑，保留了昔日的特色，内部装修又结合了现代化豪华设施。尤其是餐厅，位于修道院回廊的院子里，你可以从早上7点一直到中午12点，坐在那里吃早餐消磨时光。我在酒店里碰上了两家中国游客，和我打招呼照相。

酒店在古城边缘，所以跨过一条马路，沿着台阶一直往上爬，就能够到达古城的山顶。入住后，大家已经比较疲倦，女儿带着儿子去体会阿拉伯的传统沐浴hammam，我在房间休息到晚上七点半。

女儿定了一个在古城小巷中的饭店，叫做Restaurante Mirador de Morayma。古城中的小巷太错综复杂了，我们转悠了半天才找着。饭店位置很好，从平台上能够看到对面的阿尔罕布拉宫，看到落日余晖为宫殿披上了一层柔和的色彩。宫殿发生过的各种生生死死的故事，早就随风远去。今天的人们来到这里，没有任何历史的沉重，很少有人再去探究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。穿街走巷之间，人们只是为了寻找更加轻松的生活。饭后，散步回宾馆，一路穿越古镇，夜市刚刚开启，人群熙熙攘攘。今天的人们来到这里，不再是为了权力和征服，而是为了一份生命的闲适和丰满。在几千年狭隘的权力之争、宗教之争、资源之争之后，人们终于部分学会了如何在和平中进行竞争，最大限度达到共识，求同存异，共同发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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